他只是我的顧客

　　我出生在宜昌農(nóng)村，家中姐妹四人，為了減輕負擔，初中沒畢業(yè)我就輟學了。1998年我到縣城的一家理發(fā)店里學藝，14歲的我，拿著微薄的工資，重復著簡單的工作。

　　2002年，我到了當?shù)匾患液艽蟮脑∽愠枪ぷ?。我手腳靈活麻利，留住了不少回頭客，習遠(化名)就是其中的一個。習遠身材挺拔，成熟穩(wěn)重。習遠每月準時來兩次，他說我和其他女孩不一樣，不施粉黛，清純秀麗。我太高興了，但快樂的花兒只能偷偷在心里開放。

　　在我看來，習遠的知識是那樣淵博，他簡直就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海洋，我對他充滿了崇敬與仰慕。但我們的談話從不會涉及到他的個人情況，打聽客人的姓名、職業(yè)等是我們這一行的禁忌。每次習遠來找我，同事都會對我開玩笑說他是不是看上我了。在當?shù)?，一般只有中上層收入的人才會到我們那個浴足城消費，我不想一輩子呆在那里，說不定習遠真的能幫助我呢？

　　習遠的襯衣不是黑色就是灰色，我好奇地問他為什么不穿淺色襯衣，他表情淡淡地說“淺色難洗”。一個已婚男人還要自己洗衣服？我心里納悶，同時也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同情與憐憫，難道我愛上他了？

　　一次在聊天的時候，我無意中發(fā)現(xiàn)他的棉毛衫袖口破了，我跑到商場給他買了一套幾百元的內(nèi)衣，用掉了我一個月的工資，雖然有點心疼，但更多的是開心和自豪。

　　“我也不知道當時我為什么會那樣做，也許是想給他一點溫暖吧？”透過她清澈的眼眸，我看到了毫不掩飾的坦誠，像清澈的小溪中一覽無余的鵝卵石。

　　習遠的姓名、職業(yè)、婚姻狀況我從來都沒有直接問過，我害怕這些敏感的話題刺破我們之間那點脆弱的關(guān)系。我雖然愛戀他，但從來不敢用言語表達，我怕他誤會我跟那些逢場作戲的女孩子一樣。而習遠對我也只是在疲憊時拉著我的手，仿佛我能給他力量。他的表白也僅限于“我想你”。

　　因為愛所以改變

　　我曾幻想著習遠有一天能帶著我離開那個地方，但習遠對我說：“人只有自己創(chuàng)造了價值才能改變自身的境遇。”我雖然有些失望，但他的每一句話對我來說都像真理。

　　為了能讓自己和習遠更匹配，我決定改變自己。

　　2003年5月，我想離開浴足城去深圳闖蕩，父母堅決不同意，因為那時深圳正處于非典的恐慌之中。我征求習遠的意見，他簡單地說：“你可以去那邊看看。”我得到了天大的鼓舞，當天收拾行李，踏上南下的火車。習遠就像主宰我命運的神。

　　我就先在超市里做導購員，雖然辛苦，但我從其他同事身上學到了很多。我認真對待每一位顧客，得到了經(jīng)理的表揚。不斷的學習讓我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實。

　　在深圳，舉目無親，閑下來時我開始思念習遠，但我從來不會主動聯(lián)系他，我怕我冒昧的打擾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，我把我的思念全寫進厚厚的日記本。

　　有一段時間，習遠經(jīng)常給我打電話，原來，因為投資失誤，他負責的一個工程項目出現(xiàn)了虧損，工作壓力無法排解時，他就把我當成傾訴對象。直到這時，我對他的工作才有了一點了解。我終于也有了為習遠排憂解難的時候！

　　我不想讓相隔兩地的時空稀釋我們這份原本就淡薄的感情，半年后，我堅持回到武漢，這樣至少可以在習遠從宜昌來武漢出差的間隙見見他。

　　我想努力縮短我們之間因文化的差距造成的隔閡，回到武漢后，我就報名到一所電腦學校學習，課外的時間我重新?lián)炱鹆艘郧奥湎碌墓φn，我像海綿吸水一樣拼命惡補文化知識，盡管學得很吃力，但一想到習遠，我就有了無盡的動力。不久后，我憑著扎實的專業(yè)知識和靈活的頭腦應(yīng)聘進一家電腦公司當上了文員，一個月后，我又被調(diào)入營銷部門負責產(chǎn)品銷售。經(jīng)理的賞識給了我很大的鼓舞，我感覺跟習遠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小了。

　　工作上越來越順，我對習遠的思念也越來越濃?；氐揭瞬臅r候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，聽著陌生的鄉(xiāng)音，心底的那份思念就像熱帶植物一般瘋狂地生長，我幻想著能在街道的某個拐角處偶遇習遠。我甚至站在當?shù)刈畲蟮纳虉鲩T口，看著來來往往的陌生人，在人海中搜尋習遠的身影，那身影對我來說太熟悉了，每天都在我心里描摹了無數(shù)遍。可一次次的等待都是失望。

　　我有些不理解麥香這種“守株待兔”的舉動，在通訊如此發(fā)達的今天，想要尋找一個人難道會這么困難嗎？麥香解釋說：“我只知道習遠的手機號碼，有關(guān)他的其他情況我都不很清楚，我又不敢冒昧地打他的手機，怕打擾他。”怕我還不明白，麥香接著說：“我一直生活在自導自演的獨角戲中，所有的悲歡離合都是我的一個夢，是夢，就會有醒來的一天。”說這話的時候，她的表情有一種深深的悲哀。我心里也莫名地涌上一股惆悵。

　　夢醒時分

　　在一次電話中，習遠無意中說起他的工作要經(jīng)常到大山里去，那里氣候寒冷，十月就飛雪，多貴的羊絨衫穿在身上都不管用。我馬上就想到要給他親手織一件厚厚的毛衣。我擠出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，一件花色漂亮的毛衣很快就織好了。

　　“你知道一件毛衣要織多少針嗎？”麥香突然問起這樣的問題，這倒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，還沒等我回答，她自己說出了答案：“那件毛衣的每一針我都數(shù)過，共有28萬多針。”會織毛衣的女人很多，可有誰會去數(shù)一件毛衣的針數(shù)呢？這讓我驚呆了。麥香對自己的作品頗感自豪。

　　“可織完這件毛衣，我自己編織的夢也到此結(jié)束了。”麥香得意的神色一閃而過，剩下了失落的嘆氣聲。

　　我第一次約見了習遠，他當天晚上就從宜昌趕到了武漢。我將那件親手織的厚毛衣遞給他，他的表情變得復雜起來，有一絲感動，但更多的是擔憂，我已經(jīng)預(yù)感到了將要發(fā)生的事情。

　　昏黃的咖啡屋里，習遠第一次向我講起了自己的家庭。他的妻子漂亮能干，是大學的英語教授，可是在她那里他卻感覺不到家庭的溫暖。結(jié)婚十年，妻子沒做過一次飯，沒洗過一次衣服，妻子的成功給他帶來的不是驕傲，而是無形的壓力。在妻子面前，他沒有一個丈夫應(yīng)有的威信和尊嚴，他希望能有一個人給他自信，在我面前，他找到了。

　　雖然我一直知道對習遠的幻想只是我自己在夢中吹起的一個肥皂泡，但當這個美麗的泡泡被習遠親手戳破時，我還是感到了揪心的疼痛。